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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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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薇告诉乔媛媛这杜兄是艺校的校长。乔媛媛问这柳弟是你好友家的什么人?

    唐薇说:“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先别问这些,你问了,人家也不让我告诉你。以后你会知道的。”乔媛媛无奈也只好遵从。唐薇让她带上身份证和户口,乔媛媛编了个想参加工作招聘的理由,跟她母亲要来了户口。艺校离乔媛媛家不足两站地。俩人溜溜达达没用上半小时就到了。校园里也是一番迎接新生的景象,虽然没有商学院那样入校的学生多,但让乔媛媛感受到了昨天在商学院时可望而不可及的滋味儿。她很兴奋,与那些入校的新生一样,体验着跨进新校门的激动和憧憬。兴奋的同时,对蒙着面纱的帮忙人生出一种神秘感和想见他的冲动。

    她俩找到了校长办公室,杜校长正和两个客人谈话。她俩敲门进来时,他沉着脸问:“你们是哪的?找我什么事?”

    说明了来意递上条子,杜校长接过去看后,脸上立时堆出了笑容,忙请俩位姑娘就座:“先请坐,我这就让教务处的人领你们去报到。”

    他给教务处打了个电话,调来一位被称为肖老师的男士,交待领着乔媛媛去舞蹈编导班报到。这之间杜校长从他办公桌中间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事先写好的入学通知书和一张学费收据,递给了乔媛媛。乔媛媛看见收据款项大写的那拦里,赫然地写着一万八千元。她下了一跳:这么多钱?谁交的呀?她的嘴张开着正要冲杜校长问什么,旁边的唐薇用手捅了她一下,她的问话憋回去了。杜校长微笑着对乔媛媛说:

    “好,让肖老师领你去报到,以后有事也可以跟肖老师说。”边说边将她俩送到门口,既是冲肖老师,又是冲她俩:“就这样,我还有客人。”边轻轻关了房门。肖老师则热情地导引着她俩来到了舞蹈编导班报到处。报到处没有几个人报到,见教务处的肖老师亲自领来报到的,办手续的人先给乔媛媛办理了。然后,肖老师领着熟悉了舞蹈编导班的教室和学生食堂,最后来到分配给乔媛媛的宿舍房间。三天后是学校开学典礼,学校要求新生这之前报到和住进学校,不论是市内还是市外学生。肖老师看都安排好了,就告辞走了,听乔媛媛说谢谢,他笑呵呵地说:

    “别客气,你既是杜校长的亲戚,又是特批自费生,冲哪方面都应该热情迎接周到服务。好,以后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别不好意思。”说着把乔媛媛挡在门里,带着笑的余音走了。

    这间宿舍还没有住进学生,四张双层床八个床位,还都空荡荡的。乔媛媛和唐薇对坐在两侧的床边,刚才这一切过程让乔媛媛恍如梦中。虽然从昨日开始的这件事,已经冲击过了她。但今天这像公主一样明显高于全校新生的待遇,不仅让她受宠若惊,还让她不可思议地有些恍惚和不安。尤其是那一万八千元的学费都事先给交好了,我是谁呀?又是谁对我这么好啊!非亲非故?还有杜校长这般热情,如果没得到好处,单凭交情恐怕也不会对我这样礼遇的。不行!我得搞清楚,起码这学费得还人家。乔媛媛疑问都在她美丽的眼睛上汇聚成了两个大问号,直射向唐薇。

    “小薇,你无论如何得把真实情况告诉我,不然我会闷死的。”

    看着乔媛媛那惶惑迷离一头雾水的神情,唐薇笑出声来:“媛姐,你呀,还不如个贾宝玉!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你该高兴才是,你迷糊啥劲呀!叫我呀!管他哪!天上掉下个这么大的馅饼,只管坐享其成好了。”

    “那叫一万八千元呀!怎么能不管不问……”

    “得!我的使命已完成了,谁也好?钱也好?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了,给你这个,你自己去让芝麻开门弄明白去吧!”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张便笺递给了乔媛媛,笑着说:“你吉星的秘密之门就在这上边,哎!我也是劳苦功高呀!你别过了河拆桥把我忘了啊!呵呵……”

    乔媛媛接过便笺低头瞧,上边用碳素笔写着一个名字:“柳秉元。”还有一个手机号码。

    屋子里满眼乱糟糟的,让喜欢整洁的柯雷心里好烦。地上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周忠权、老秦、耿立昌、曹健、于顺松、李珍和章兆泯。有的睁着眼,有的闭着眼。靠里边右侧是个造革面全包的单人沙发,这是柯雷在家具市场买回来的,不知怎么跑这来了,上面堆着几件衣裤,衣裤上竟漂着一汪污水。左边是一个坐便池子,里边塞满了香皂盒、肥皂片、臭袜子、米饭渣子、筷子、牙膏泡沫、带着污血的女人用过的卫生纸。柯雷一阵恶心,一阵气闷,但他吐不出来也发不出火儿。他扫视了一圈儿地上躺着的人:对别人懒,对自己也脏,地面上那么肮脏你们也能躺?看不下眼却不能说,柯雷只好自己动手,他抓住沙发上衣裤的一头,将污水往地下zhou ,zhou 了一层衣裤,下面还有,他又zhou ,直zhou 到没了衣裤,剩余的污水都流到了沙发的窝和缝里了。沙发是朝后仰倒着,靠背下侧和坐面后侧相接处又兜起了一汪污水,这沙发彻底脏污了,不要了!柯雷吐出一口污气,又扫了一眼地上的人,他看见老秦瞅天棚像没事儿人,曹健的眼皮不易察觉地微闭着在装睡,章兆泯胆大妄为地瞅着柯雷狞笑,李珍也咧着嘴笑和章兆泯如出一辙。耿立昌似乎是真睡了,半张着嘴呲着大牙。柯雷想冲他们吼一声:起来吧!但喉头动了一下没喊出来。他只好又转身拾起坐便池里那两根竖立的筷子,往外挑撅便池的污物。挑着挑着,柯雷的左腿膝盖处钻心地疼起来,疼得他有些站不住了。他扶正了右边的沙发,坐在了还算干净的扶手上,屈起左腿放到右膝上,撸起裤管查看腿。虽然他心里知道自己这腿是在金山堡防空洞和冬天坐在炉前烧火,脚下用来出炉灰的地槽缝钻出的寒风作下的风湿病,可也从没这么疼过?柯雷撸起裤管往膝盖处一看,见膝盖内侧小腿腿干上端有一脓点,他用手抹掉又冒出了一些白色的脓,双手一挤往外涌出的更多。啊呀!是脓瘘!

    柯雷吓醒了。有风湿的左腿真的在隐隐酸痛。柯雷这才想起半夜时电褥子太热,他睡眼蒙胧地关闭了,褥子凉透了,这风湿病严重的左腿就闹起来了。

    这个城市的冬天太漫长了,从上年十月中旬直到下年四月中旬,长达半年的时间里都是零度以下的冷天。这种漫长因为生活的单调显得愈加漫长和乏味。以至使这漫长的感觉绵延到了一年之中。在柯雷的感觉里,这一年他过的是一个日子,只不过是重复了三百六十五次。没有色彩、没有波澜、没有变化。

    当然,也并不是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只不过这些变化对于柯雷的生活还没有构成质的改变。

    这些变化包括,车间又进了七个徒工,四男三女,清一色七一届中学毕业生。

    柯雷他们班分来了一男一女,曹健和宋玉花。二班去了两个男的丁家齐和史坤。奇怪的是给五吨锤这个全车间最大的锻锤分去了两个女的学司锤,一个叫司丹红,一个叫郭丽珊。还有一个男的叫许文波。

    新徒工的到来,使年轻人一下子增加了几乎一倍,达到了十五个人,若加上那几个老气横秋的大学生,就有二十几个。数量的增加虽然还不能带来质的变化,但相对于以前被淹没在老师傅堆里的几个年轻人来说,这个数量使年青人形成了自己的小队伍,从此开始生发出一些事情来。

    单调乏味的生活,促使柯雷本能地把眼光投向厂外,想扩大自己的生活圈子。中学时,柯雷在班里有几个关系非常要好的同学。住在大黄楼的苏国庆,和柯雷兴趣相同,都喜欢唱样板戏。柯雷会吹笛子拉二胡,苏国庆会拉京胡,也使柯雷喜欢上了京胡。上学时,柯雷常常提前离家,顺路先到苏国庆家,二人在一起或一个拉琴一个唱,或切磋琴艺然后再去上学。其实上学也不上文化课。入学第一年开学时,讲了没几天课,柯雷留下印象的是,数学讲了有理数,俄语讲了几个单词,就停课闹革命了。没几天,老师不是靠边站就是被揪斗。校长天天早上被学校高年级的一个叫“警卫连”学生组织的人押着,在校园门口站在一个椅子上,低头撅着屁股迎接上学的学生。椅子前的土地上,让滴下的汗水阴湿了一个圆儿。

    不上文化课,不是开老师的批斗会,就是晒战备粮。班里的同学分成三班轮班在学校门前的马路上支起的窝棚里,看摊在马路中央的玉米和黄豆。学生们没了管束,同学间有了矛盾就文攻武卫,学校里天天有打仗的,互相不服的就约个地方交手。轻的是用拳,讲究拳击,封对方的眼,重的是用刀子,把三角刮刀插进对方的屁股里放血。胆大敢下手捅过别人刀子的,就打出了名,拉帮结伙成立个小队伍,还命上个名儿,开始到处寻衅,看谁不顺眼就打谁。今天这个被打个乌眼青,明天那个被捅得血淋淋。校园和周边充满了恐怖。

    警卫连的名声最赫亮,加入这个组织的没人敢惹。柯雷刚入校时,这些人就给新生一个威慑的印象。秋季里天不冷,在学校里戴着只露出两眼的大口罩,不声不响地巡视,新生见了都远远躲开。警卫连制造恐怖也招惹恐怖,他们属“悍联总”一派,围攻属于“炮轰派”的据点建筑工程学院时,警卫连充当了敢死队,第一个攻进了那座青灰色欧式的教学楼。后来,他们的首任连长在学校的“连部”里,被楼外打来的冷枪射中死了,他们抬着尸体上街游行示威,轰动全市。

    在这些恐怖气氛中,许多学生不敢上学了。有的则自觉不自觉地三一群俩一伙地抱团儿,寻求保护和自卫。

    苏国庆有个哥哥,前几年在松花江游泳淹死了。苏国庆成了家里的独根苗儿。母亲有肾病,脸色苍白地整天卧在床上。这种家境和共同的爱好,使苏国庆和柯雷相处如兄弟。学校和班里乱起来后,班组织也改变了,取消了班长,成立了勤务组。原来的班长铁军担任了组长。铁军长得十分结实,个子不算高,但肩宽背厚,肌肉发达,后来熟习了,柯雷知道他练健身和拳击。铁军有个哥哥,在他们家正阳河那一片很有名,是谁也不敢惹的拳击手。苏国庆的哥哥与他是同学,铁军与苏国庆自然也很要好。

    一天放学,苏国庆约柯雷一起走出学校,走到学校门前马路对过的道口里时,苏国庆神情庄重地对柯雷说:

    “柯雷,我跟你说点儿事。”

    “什么事?”

    “你对铁军的印象怎么样?”

    “不错啊!他挺仗义的。”柯雷并没考虑多久就脱口而出。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很诧异:为什么问我这个?

    “好!我就等你这句话了!”

    苏国庆很兴奋,他亲密地拍着柯雷的后脊背,见柯雷要往前移步,又说:“先别走,咱俩在这等个人。”

    “等谁?”

    “来了你就知道了。咱俩往里一点儿。”

    这条道两侧全是砖墙,靠西侧的道口边堆着一堆小山样的毛杂石。苏国庆拉着柯雷像隐蔽什么似的站到了毛杂石堆的侧后面,这样从学校和马路上就看不到他俩了。正在柯雷纳闷的时候,毛杂石堆后面学校那侧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脚步声近前,柯雷定睛一看是铁军,后面跟着和他住同院儿的另外三个男同学。

    铁军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他先奔苏国庆跟前问:“咋样?”

    “没问题!”苏国庆嘻着嘴说。

    “好!”铁军两手一掌一拳往起一合击,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咧开不大不小但腮肉很厚实的嘴,左腮挤出个深深的酒窝,笑着转身像久别重逢似的在柯雷的前胸亲热地杵了一拳。

    “我就知道,凭你的为人,咱们就能想到一块儿。柯雷!你和国庆是好朋友,和我就是好朋友,你知道吗?国庆的哥哥和我哥哥是最要好的同学,像亲兄弟一样。所以,今后咱们几个也应该处得像亲兄弟一样。你觉得咋样?”

    “好啊!”柯雷让铁军富有激情的话感染的激动起来。他心里本来对铁军存有好感,觉得他有正义感又敢说话。班里有几个歪邪的同学不三不四的言行,都让他给压下去了,那些人也惧怕铁军的体魄和练拳击的实力,更有他哥哥的名声在后面,对他都惧三分。但勤务组刚成立,委员还没建全,总共是五个名额,铁军任组长,还有个高个女生黄慧霞任副组长,另一个女生任学习委员。另两个名额还空悬着,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带班的老师跟铁军说:另两个人选咱俩都考虑考虑。而那几个歪邪的同学也在窥视这两个位置。

    铁军把这件事背后的情况告诉了柯雷,然后郑重地问柯雷:

    “我想让你进勤务组,担任文艺委员,国庆也进去担任批判委员,咱们三个一块干,我看他们谁还敢歪歪。”

    “我行吗?”没有思想准备的柯雷心中没底儿,他知道自己在班里是个人微言轻的人。

    “咳!有铁军支持你,你就干吧!”

    苏国庆在一旁见柯雷面露难色,急着说。

    “柯雷!没事儿,还有我们呢……”

    另外三个同学也插嘴鼓励柯雷。柯雷凝视了一会儿铁军那炯炯的圆眼,嘴里迸出了几个字:“那……我试试。”

    “太好了!哈哈……”

    铁军爽朗地大笑起来,右臂有力地拢住了柯雷的后肩,兴奋地张罗着:

    “走走,都到我家去,走啊!”

    “嘿哟我家伙!走……”苏国庆欢叫着喊出了他的口头语儿。

    “嘿哟我家伙!走!”

    另外几个人不约而同学着同样喊了一句,然后相互搂架着胳膊,向铁军家走去。

    那三个同学中喜欢看“三国”、“水浒”、“西游”的矮个子何庆祥,大叫了一声:

    “咱们这是梁山好汉入伙初聚义!我看谁敢欺负咱们!”

    “我看得借他个胆儿,我一个‘拼命三郎’石秀就打他个屁滚尿流”。三个同学里中等身材的石元良比画着拳脚像模像样地说。

    “对!打他个屁滚尿流!哈哈……”

    路旁行人看见这六个插肩搂腰哈哈大笑的中学生男孩,都惊诧地望着他们。

    从打这儿起,他们六个人成了好朋友。经常聚在一起。除了柯雷和苏国庆家住楼房外,其他人都住在正阳河的平房,不仅房间多,还有院子。所以,几个人常在铁军家相聚外,还常到另外三个同学家玩儿。这段友谊给柯雷添了不少欢乐,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他们的友情一直保持到毕业,六个人中只有柯雷和苏国庆因为是家中唯一一个子女留了城,铁军他们四人都下乡走了。从此,天各一方断了联系。苏国庆被分到了木材厂,两人也因各自忙于上班工作,断了联系。前些日子,柯雷想起苏国庆,心中有些埋怨自已,这两年光上班瞎忙乎把老朋友都忘了。他想跟苏国庆见见面,叙叙分手后的变化,却没有他单位的电话号码,也不知他分到什么车间和部门。去他家找他?说去就去,下了白班回到家吃完了饭,柯雷又像当年踏上了去苏国庆家的路。

    苏国庆比柯雷大一岁,今年正好二十岁。他母亲的病不知咋样了?国庆上班工作能挣钱了,帮他父亲添补家用,该给他母亲好好治治病。

    大黄楼离柯雷家大约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柯雷边走边回忆过去和苏国庆还有铁流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心里热乎乎的。眼看着要到国庆家了,就要见到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柯雷心里头有些激动起来。

    到了那熟息的苏国庆家走廊外那黑黢黢的门口,摸索着找到门,柯雷敲了半天也没人应。柯雷执拗地又加了点手劲儿敲了一会,还是没动静。柯雷不甘心地正要离开,隔壁邻居家门开了,女主人探身出来,从屋里射出了亮光,她看清了柯雷的模样后,问柯雷是找苏家的什么人?柯雷告诉她找苏国庆,我是他同学。“啊!我想起来了,你是以前常来找国庆上学的那个!长成大小伙子有点不认识了。”她又压低了声音说:“你进屋我跟你说,在外面说话不方便。”柯雷进屋,关上了屋门,女主人还要往里让柯雷,柯雷说“不麻烦您了,就在这说吧!”“好吧!我跟你说,国庆家出事儿啦!咳!接二连三的!先是国庆他妈在国庆刚上班那年去世了。光剩了他爷俩过日子。到今年春天,正好国庆他妈死了一年半的时候,国庆他爸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国庆他爸才四十刚出头!你说能不找吗?长得又那么帅气,不找也白瞎了不是?还是个有才的人,是那个什么保密的研究所的研究员。他们所里新去个女大学生看中他了,俩人搞起了恋爱。哎!差了十八岁。那姑娘来过,我看见了,也挺漂亮的。虽然差得大了点儿,我看挺好的。谁知没多久,他们单位有人说他俩乱搞男女关系,开批斗会批斗国庆他爸,国庆他爸性子耿直不服,说我们是正当恋爱。什么正当恋爱?你多大?她多大?你这是流氓霸占玩弄女大学生!这是国庆他爸单位那个当了造反派头头后又当革委会主任的司机说的。这是国庆他爸跟我们孩子他爸说的,说那个当头的司机对那个女大学生不怀好意,曾多次调戏她,她不从,见比她大那么多的国庆他爸跟她搞上了恋爱,那家伙妒忌了才整国庆他爸。”

    “后来怎么样了?”柯雷看到女主人说的慢腾腾的有点着急,他想快些知道国庆家怎么没人?国庆在哪?怎么不在家?

    “那家伙没完没了地整国庆他爸,多次开他的批斗会,还指使人动手打他,国庆他爸让他们给打得胖头肿脸,后来就不让他回来了,隔离审查。国庆他爸受不了这不白之冤,从隔离他的楼上房间的窗户跳楼自杀了。”

    啊!怎么会这样?

    “咳!国庆他爸太刚烈了!怎么能去死呢?那国庆呢?他不成了孤身一人了吗?那国庆啊和他爸一样血气方刚。他知道是那个司机出身的头头害死的他爸,他去找那个家伙算账去了。咳!那不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吗?还是年轻啊!让人家给抓了起来,定了个什么‘反革命报复罪’的罪名,押监狱去了。这还是后来居民委管事的来告诉的,居民委的人还行,让我们帮着照看国庆家的房子。这不,我听到你敲门就出来了。咳!你说这国庆不吱声不言语的就闯去了,我家孩子爸说:要是知道,死活拦住不让他去呀!”

    柯雷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来的,那女主人后来说了些啥,他不记得了。他茫然地摸出了黑黢黢的走廊,来到楼外心里难受得不想离开,他绕到楼后国庆家的窗户外,窗户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柯雷心里却飞回到了几年前在这屋里和国庆相处欢乐的日子。又怕引起人的怀疑,柯雷在国庆家窗外只徘徊了一会儿,又怅然地离开了。

    天色暗了下来,天幕像有一口大黑铁锅在慢慢地扣下来,一种烧灼感的郁闷慢慢攫住了柯雷的心。稀稀落落暗黄的路灯,哩哩啦啦地散布在路旁的电杆上,也照不清脚下的路。柯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不时地回头瞅那已被黑暗笼罩的国庆家所在的黄楼。

    中学同学找不到,小学同学更是无处寻觅,入中学时就分散到各个中学去了,上山下乡让青梅竹马的这些人无影无踪了。上山下乡运动像给水库里的水开阐泄洪,把青年学生都泄跑了,跑了小学同学中学同学,也跑了同楼同院一起玩大的邻居小伙伴儿。自打离开中学进厂,柯雷一直过着没有朋友的生活。像个独行侠,除了上班工作,余下的时光都是在身单影只中孤独地度过。家里贫寒,别说是电匣子,就连前两年刚兴起来的半导体收音机,柯雷家都没有。收音机里的广播节目,柯雷都是在隔壁邻居老马家或学校工厂的广播大喇叭听到的。老马是建筑公司的八级油工,挣钱多。家里啥也不缺,上海产红灯牌的收音机、蜜蜂牌的缝纫机、青岛的国防牌自行车,“三大件”全有。老马的媳妇和老马是姨表亲,人挺白净的,却长了一脸高梁米粒大小的麻子。她在家当家庭妇女,做饭洗衣扶养孩子。她给老马生的都是儿子,老马一直想要个女孩,结果先后生了三胎全是小子。大儿子叫大宝,比柯雷小一岁,自柯雷从山东家来时的五岁起,就在一起玩儿。老马和媳妇是山东掖县人,和柯雷老家虽属两个县,却离着并不远。山东老乡都很亲,做了邻居自然走动的近。

    山东人都喜欢京戏,老马媳妇也不例外。听收音机专爱听京戏。柯雷小时候到她家找大宝玩儿,屋里响着的都是那音色优美的京剧旋律。《铡美案》、《红娘》、《穆桂英挂帅》,一来二去听得柯雷也喜欢听那铿锵的锣鼓点儿,清脆的弦乐和激昂高亢的唱腔。柯雷母亲也喜欢京戏,有时也到老马家一坐,听一听。在家没事儿了常跟柯雷讲京戏的故事,许是母亲从小受苦受欺辱太多的缘故,她特别喜欢包公戏,跟柯雷讲的都是老包的事儿,“狸猫换太子”呀!“蝴蝶梦”呀!柯雷听得有滋有味儿的。

    如今,这些老戏都成了封资修的玩艺儿了,收音机里再听不到了。后来,放的就都是样板戏了,厂子开会或节日放映的也都是那几个样板戏的电影。有能听老戏的底儿,样板戏这么频繁地又听又看,柯雷都会唱。

    上了两年班,半导体收音机价格也便宜了。今年春节前,柯雷跟母亲商量,拿出了省吃俭用攒的钱,买了个大小比红砖短一点儿宽一点儿的半导体收音机。

    买到家后,柯雷和母亲兴奋了一天半宿,自家终于有了个有动静儿的玩艺儿了。柯雷还把收音机贴到聋老爹的耳朵上,想让父亲也听听“戏匣子”里的动静儿。可惜,父亲无奈地摇摇头,喃喃地说:

    “只听见一点儿吱啦吱啦的……”然后,喜爱地用粗糙的手摩挲着半导体收音机光滑的塑料外壳。

    柯雷大声地跟父亲喊:“这是塑料的!”

    父亲先是愣怔着瞅着柯雷晃头,柯雷又趴到他耳边喊了三四句后,他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买来收音机,因为早已没了丰富有趣的节目,除了样板戏就是大块儿的文章。新鲜没几天就对它没多大劲儿了。

    好在柯雷有自己的兴趣和爱好——看书、吹笛子、拉二胡。

    傍晚,柯雷下了班回到家,在母亲做好饭之前,就操起竹笛或二胡吹一段拉一段。每当这时,从柯雷家的后窗就飘出了悠扬的笛声和优美的胡琴声。柯雷一天的劳累和郁闷,仿佛随着这笛声和琴声消散而去。

    笛声和琴声传远不传近,离远了才好听。从柯雷家的窗户飘出来,弥漫在红楼后面与商学院教学楼之间宽阔的空间里。这片空间的中间是条东西走向的土路,南侧有木板条栅栏的商学院院墙,院墙与学院白色的教学主楼及并列的三幢红色的学生宿舍楼之间,是一条茂密的林带。北侧土路与红楼之间,是红楼里的住户用俗称“刺滚儿”的铁蒺藜围起的一块一块的菜园地。这些菜园地里分散着几棵高大茂密的杨树,杨树头高低错落,在红楼的四层楼的窗前摇曳。风过时,吹拂的杨树叶发出有质感的哗哗啦啦的响声。

    柯雷奏出的笛声和琴声,流泻在这些菜园地、土路和树丛之间,在学院白色教学楼和红楼挡起的峡谷间冲撞回荡,又飘荡进红楼的住户家和学院及教室宿舍里。

    这飘起来的笛声和琴声特别的悠扬动听。当初,柯雷学笛子就是听了他家楼顶上三楼老岳家大儿子吹奏的笛声,被打动后开始的。母亲见那时还很小的柯雷被笛声吸引住,也想让柯雷学吹笛子,这样好有个营生干,免得出去淘气玩野打架学坏。母亲用两元钱给柯雷买来了一支竹笛。还领着柯雷到三楼老岳家,请长着黄头发白皮肤有点儿像“二毛子”似的岳家大小子岳生指点。

    如今,岳生的笛声早已随着岳生的下乡消失了。但美妙的笛声还留在柯雷的记忆里,尤其雨天,在湿润的空气中,笛声愈加空悠,像雨滴一样剔透和脆响。所以,雨天里柯雷特别愿意吹笛子,仿佛要追寻和重现那从楼上飘逸下来的已逝去的美妙声音。也想营造出岳生那样的笛声,充填人去笛去如今落寞枯乏的空间,给现在红楼住家的人们一个入耳悦心的梵音。

    二胡是在会吹笛子以后学的。没有老师教,完全是柯雷自己摸索着拉会的。会吹笛子后,通了音律,为学拉二胡奠定了基础。而胡琴是母亲花了伍元钱买的,伍元钱虽不算多,但在柯雷家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了。按母亲的话说:学正经的,她舍得掏钱。

    除去吹笛子拉二胡,在家里能让柯雷消磨时光的,就是看书这个爱好了。

    柯雷父母是山东农民出身。母亲出身穷苦,三岁丧母,七岁父亲闯关东在海参威被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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